2010年8月31日 星期二

2008年3月7日到4月3日

在公司接到你電話,說不舒服,是不是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呢? 你最討厭醫院,是不是很痛?很怕? 放工後趕緊去接你,入家門時見你靠在牆上,眼睛都歪了,一臉徬徨,怎麼不坐下? 你說坐了很難起身,我沒有勇氣說出安慰的話,只有快手快腳給你收拾入院物品,出門那一刻,視線落在牆上的舊式日曆,3月7日。

好不容易才見到醫生,問他怎麼眼睛會這樣,可能是中風, 可能是癌細胞擴散入了神經,要再檢查,於是讓你留院,走時已是凌晨兩點,你用歪了的眼睛看著我走, 你說看到有兩個我。

接著的幾天, 你行動愈來愈困難,然後下身動不了,我忙著研究買那款成人尿片,你愛整潔,消毒濕紙巾買了一大堆放在你身旁。醫生說癌已入了中樞神經, 要儘快將藥打入脊髓,會很痛,告訴你的時候,你一定很失望,不斷說,又話醫好,怎麼過了個冬天又來,最後你還是很乖, 願意一試。

你一向很抵得痛楚,今次只捱了一枝針就說不醫,那一定很痛很痛,我不知怎辦,只懂得用毫無意義的話,不斷想勸服你,令你更感煩厭。

你曾經是全個病房最聽話最整潔的病人, 早上起來, 會自動執拾床舖,姑娘來量血壓、打針,送藥, 總是唔該前唔該後,但這次你豁出去了,除了嚷著要出院, 什麼都不肯說,不肯刷牙,不肯吃飯,連鹽水都不要,我是你最信任的人了, 每天我來,你就跟我談出院大計,要我先去藥房打探有什麼藥吃了不辛苦又死得快,又或者可以試下燒炭,還要對醫生騙說去別處醫。對不起, 你的種種要求我都做不到,更騙你說,醫生不批准出院,你最後的夥伴到底還是背叛你。你一定很怒我吧。

醫生跟我說,是這幾天了,不食不飲,捱不到4天的。我趕快將這個消息告訴你,好讓你安心,也請求你讓醫生打止痛針,那不是鹽水也不是藥呀。醫生說,你有什麼話就跟他說,打了針就沒有意識。老豆,對不起,是我不捨得你,所以沒有接你出院,讓你受了這許多苦。

最後3天,我請了假,仿如在醫院上班,每天在你床前八、九小時,護士都由得我。沒事做就給你塗點潤唇膏。你發燒了,不時要給你換毛巾。最後一天,有個護士很大力的拍了你幾下,喂, 你個女來看你呀。你張開眼,但我不知你是否看到我。

是凌晨4時許吧, 我突然醒來,呆了一下,不到數分鐘,電話就響了。是醫院打來,這時我倒很冷靜,換過衣服趕到時,你已在另一房間,護士讓我看你一陣。你信佛的,我早已研究過,對著死者不可大哭,因為亡魂會痛苦,會不捨。但我還是忍不住撥了一下你額前的亂髮,還是暖的。生死書說,那是大吉兆。那很好,你一定比在世時舒服快樂。

人死了還有很多事情要辦,我回家收拾點東西,牆上的日曆還是3月7日。今天是4月3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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