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nto the woods

很喜歡散步，那種喜愛比跑步更甚。跑步始終是先苦後甜，但散步是整個過程都是喜悅的，就連想想都開心。當然，我指的散步，是要在鄉郊，要走進自然，讓自己融入山野樹林間。

我當然沒有亨利．梭羅那份狂熱，他在＜一個人遠行＞（Excursions)中說，「若不能每天花至少四個小時穿行林間，翻山越嶺，遠離世間一切紛繁雜事，就不能保持身心健康」。暫時來說，我還未能放下繁瑣的工作，只得放棄天天漫遊荒山野嶺的宏圖，猶幸家住郊區，走出家門不到五分鐘就是林蔭小道，沿著海岸線一走可以達六、七公里，我知道那是很幸福的。

現在是春夏之間，燕子早已回來，了哥是這兒的霸主，幸運的會遇上喜鵲，加上一大片紅樹林，自然吸引不少水鳥，白鷺是常客，佇立在淺灘，仿如隱世哲人。晨早與黃昏是相當熱鬧的。

木棉、洋紫荊和杜娟的花期已到尾聲，鳳凰木與台灣相思一時未能接上，在這一空檔期，郊野還是熱鬧的。只要稍加留神，會發現遍地野花，盡忠職守地點綴著荒野，它們雖然細小，但不比鮮艷奪目的朱槿或紅千層遜色，我是有偏見的，總覺得這些小花是林中精靈，山頭因為它們而多了靈氣。

最勤快﹣幾乎全年開花、無處不在的白花鬼針草，全盛期已過，但仍然有餘威，讓翩躚的蝴蝶不至失望而回。白花鬼針草有很多別名，都不大好聽，如刺針草、金盞銀盤、盲腸草等，白花婆婆針或是黃花霧已算較好了。英文叫 Railway Beggarticks。

紫花酢漿草一定不會陌生吧，這三葉草被視為幸運草 ﹣ 如果你能找到一株有四塊葉的話。花也有黃色和紅色，香港多見淡紫色，一簇簇開個萬山遍野，即使路邊也可見其蹤影。

這細小如米的花叫地膽草，也有粉紅和紫花，全株都有藥用價值，據說清熱解毒，涼血消腫，也止咳利尿。

這小花教我著迷，它小如紅豆，遠看是白色小點，近看才發現是淡淡的藍，花蕊淺黃，有點像紫草科的附地菜或柔弱斑種草，我不是植物專家，但因為喜愛林木花草，家中有三兩本花木圖鑑，卻找不著這小花。

 如果紅樹林是前峰，後衛少不了耐鹹的血桐和黃槿。別看枝幹生得亂糟糟，抬頭是無數心形葉透著綠光，邊走邊看，覺得像極抽像畫。

偶爾會看到一些趣怪的果實，原來叫露兜樹， 又名假菠蘿，也是紅樹林「後欄」的常客。

世上很多自然美景，比這林蔭小道要壯麗何止百千倍，願我也有機會去探索，但我明白幾乎每天都做的事，比偶一為之的重要。我叮囑自己，別要做一個心不在焉、行屍走肉的漫遊人，只要願意，一定可以放下惱人的俗務人事，靜靜的走，感受大自然的優雅，那是任何人工手匠都模仿不來。

七星山遊記

最近去台灣，上了陽明山，不是賞花，而是賞山。
人生路不熟，於是選了最方便易行的路線，由小油坑走到七星山，個多小時便可登上這台北市第一峰，據說可以飽覽整個台北市。不過，那天陰雲壓頂，沒有下雨已是萬幸，只有欣賞迷離霧色。
小時候幾乎每星期都行山，多得愛大自然的爸爸，假日最大娛樂是帶著我們通山走，但此等訓練沒有使我成為行山專家，稍為陡斜一點的山路已應付不來，要出絕招﹣手腳並用。但我還是愛山愛樹的，走進了山林，一身花香、草香、樹香， 彷彿連心上的凡塵俗味都可洗去，人也變得輕鬆自在。
初段的小油坑有不少火山噴氣孔，走近時琉氣、蒸氣撲面，催人急步而過。這一段是著名景點，遊人不少，但並不喧鬧。過了景點，登山的路頗陡，霧氣時聚時散，回頭隱約看到來時路，偶爾可見山下遠境。不過愈近頂峰，雲霧愈濃，抬頭看不清前路有多遠，體會了何謂「不識盧山真面目，只緣身在此山中」。

靠著沿途的路標指示行程進度，還有三分二，還有三分一，愈走愈覺山風清勁，然而，風再大也吹不走濃霧，視線限制在五、六呎以內，走過無數高高低低的石階路，忽然發現自己已站在最高點﹣海拔1120公呎的指標柱旁。坦白說，那一刻完全沒有壯志已籌的快感，汗水霧水讓衣服髮鬢都濕漉漉的，加上冷風狂吹，站一陣已覺寒意迫人，眼前雲霧飄渺，前路茫茫教人更感渺小。
下山的路永遠比上山的難走。連日綿綿細雨，讓整條山路的春苔盡情發揮特性。此刻我可謂心無雜念，無暇去想任何人、事。每一個當下都只能小心翼翼的走一步，眼內只有兩呎以內的山路、小草和野花。當你覺察自己全神貫注的做一件事，沒有任何情緒，內心是無比寧靜。
沒有事先計劃好回程路線，隨緣隨行的走往冷水坑。路開始較易走，我也換了另一種心情，可以東張西望。這裡沒有著名的櫻花，但綠意盎然的山嶺間，偶現一抹紅妝，是烏桕吧，葉子雖尚未轉成艷紅，也夠動人了。

拐個彎遇上一家三口，該是歐洲人吧，高挑的媽媽拿單反相機對著樹林拍照，十來歲的兒子和爸爸默默站在一邊看，不尋常的靜默讓我也停了下，原來有五、六隻松鼠在林間跳來跳去，忽地又走出一隻竹雞，我們都不敢動，竹雞和松鼠竟不怕人，愈走愈近，我們幾個林間過客相視而笑，沒說一句話，卻意會大家都受寵若驚。
人總是喜歡將一些事情賦予意義。蜻蜓點水的遊山、沒有給人馴養的野外小動物願意靠近、山路的崎嶇與山林的靈氣，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？想來想去，此時彼時，都是見山是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