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

在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
我離開了屋子
清晨的聖詩
是懵懂的夢囈
我跟著你 漫無目的的遠去

林間的小路
還殘留著荒涼的夢
不識趣的八哥 在呼朋喚友
枯黃的葉子 匆匆走過
而你 只顧嗅著芳草野花
找著方便的地方

金光劃破了陰霾
葉上的露水閃耀著剎那晶凝
鳥聲 樹聲 狗吠聲在交錯
是當下最美的詩篇
你忽然回頭 望了我一眼
「萬籟都為你而歌」

朱古力

12月30日， 我帶了朱古力回家。
是一隻八個月大的唐狗。深啡色短毛，就是牛奶朱古力的顏色。側面看很醒目， 正面呢⋯⋯兩眼分得有點開，有淺啡色的毛圍著， 好像兩個白眼圈，坦白說是有點傻。面頰還有兩個對稱的小白點，像酒渦般，添了幾分嬌氣。身形不算大，沒有一點肥肉， 是隻很漂亮的小狗。

愛護動物協會的姐姐說，是魚護署轉過來的，真幸運。 首次見到我的坐駕， 黑暗暗的，嚇呆了， 併命往相反方向逃，但當我輕聲安慰著抱她上車， 她又會乖乖坐下。也許是太緊張了，流了很多口水。

朱古力很安靜，一回家當然要四處看，卻一直沒有吠叫，見到吃的會自動坐下扮乖，再不得要領就跳上來撒嬌。離開了熟悉的環境和同伴，有點惶恐，卻很快就信任了這個會給吃的新主人， 喜歡跟出跟入。 晚上開電視，朱古力嚇得從小床彈起，走到椅子後面監視電視機，發出低沉的呼呼聲。不過她很快就發現「無料到」，又回小床呼呼大睡。首個晚上算是平平安安，妳黑暗中也沒有哀叫，醒來發現沙發上的兩個咕臣給她據為己有，還咬爛了一隻鞋。作為一隻小狗來說， 實在很乖了。

朱古力呀朱古力，妳可發現以前那兩隻小狗的足跡記號呢，他們都走了。他們走的時候， 我很傷心，傷心得說過以後都不養小狗了。那是因為我很害怕再面對病苦的憂煎，以及死別的悲痛， 所以在帶妳回家前，考慮了好一陣子，探過妳兩次都沒有採取行動。第一次見妳，房間內還有三隻小狗BB，很可愛，妳算是大一點了，但就是被妳溫柔乖巧的面容吸引。之後每天都上網查看妳可有被人領養，我想，如果有個好歸宿也是好的。 日子過去了，BB小狗早給人領養了，妳卻一直未有著落，這麼漂亮乖巧的小狗，怎會沒有人要呢？

這天很冷，我又去看妳，而且決定帶你回家，領養文件寫著「領養動物是一生一世的承若諾」，請相信我，這方面我挺靠譜的，即使妳老了，病倒了，我都不會放棄妳，我會好好照顧妳， 愛護妳， 一生一世。

關於死亡

（一）
 幼稚園高班升小一的那年夏天， 有一天媽媽跟我說：「你阿嫲死了。記不記得阿嫲？以前我們出了舖頭， 她帶著你的。」
我的印象很零碎，記得有個廚房，阿嫲在弄吃的，我坐在廚房門口的小木櫈，她給我一個盛煉奶的鐵罐和一支小匙羮，煉奶只剩下很少， 我拿著匙羮，努力挖著附在鐵罐邊的煉奶來吃，就這樣噹噹噹的過了很多個下午。
阿嫲間中會帶我出舖頭，途中遇上賣雪糕的， 她會買給我吃， 還叮囑我千萬別跟媽媽說。 那天傍晚，我問媽媽： 「阿嫲死了會怎樣？」 「大概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囉，以後就不回來了。」 那時阿嫲留在越南老家，我們來了香港，我想即便她回來，都見不著我們。這算是我對死亡的首個印象。

（二）
爸爸不知在那兒買了回兩隻小雞回來，淡黃色的兩個小毛球，眼晴圓圓的閃亮亮，不斷吱吱叫。 兩個小生命令我和姐姐樂透了， 每天放學就趕快跑回家看小雞， 媽媽卻直罵著，說很快死的，我們不信，還商量小雞大了之後， 不可養在大紙箱，要在露台另闢一角給牠們住，媽媽說：「別瘋了， 即使養大了也要劏來吃。」我們當然不依， 還跟她討價還價，說小雞將來生蛋，就給她蛋好了，小雞是絕對不可以劏的。

還是媽媽說的準，小雞只有兩星期的命，有天放學回來， 其中一隻死了，媽媽不知將牠掉到那兒，我跟姐姐哭得死去活來，最慘是剩下一隻，吱吱叫著，聲音很弱，走起來也混混噩噩的，有時會跌倒，我們傷心得一直圍著小雞哭，首次深深感覺到， 有些事情即使多上心多緊張，你是無論如何都幫不上忙。 小雞捱到傍晚就倒下了，對著那一動不動的黃色小毛球，我們不明白，明明早一天還走來走去， 為什麼以後就不再動了。

（三）
爸爸的去世，令我對死亡這宗事著迷了。有一段日子， 一走進書局就很自然會去看關於死亡的書， 哲學也好， 宗教也好，談西藏生死書的也買了數本回來。我傾向相信，人死後仍會以某種形式存在，我甚至覺得曾經感覺到那存有。 是爸爸死後的第三天，我獨自一個回舊屋執拾，準備離去時，想關掉爸爸房間的燈，甫踏進去，燈就一閃一閃的，像是電流不穩，又或是燈泡壽命將盡，我呆了一下，趕緊將燈關掉， 然後飛快的走了。

回家後我想了很久，到底是燈快壞掉， 還是爸爸回來了。 爸爸頭七那天也是我獨自回去，簡單的燒了紙錢香燭，放下為他準備的飯餸就想離去，這次輪到客廳的燈泡在閃，我低聲的叫了一聲「老豆，慢慢吃，我走了。」行到走廊按電梯時， 我的手在發抖。

那次之後，我不再感覺到爸爸的存在，他彷彿已離我很遠，反而是姐姐，說在夢中見到，我們又回到小時候住的屋子，坐在沙發上不知在談什麼， 這時爸爸出現，很輕鬆的跟我們說要走了，還一邊哼著舊歌「聚散也有天注定， 不怨天不怨命， 但求有山水共作證⋯⋯」，然後走到屋後的山坡，漸行漸遠。 聽來是有點好笑的，但我想，這可能跟我姐姐趕不及回來看爸爸有關，沒有好好跟他道別，讓她一直耿耿於懷。

有年清明過後，她又夢見爸爸，說他埋怨我們不多點看他。我說，怎麼會呢， 我們不久前才拜祭過他。爸爸不是這樣的，他一直很寬厚，而且都過了幾年，我想他已經走得很遠，還操心我們燒多少紙錢給他就太慘了。聽說人死後，感應力和智慧都比生前高很多，如果他還在某處看著我們，一定知道我們仍會不時想念他，甚至跟他說話，不過，那管我們是開心是煩惱，他都不會理會， 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是必須經歷的。當然，若你還是放心不下，可以多點去拜他的。 

（四）
我沒有夢見過爸爸，反而是小狗死後， 我夢到牠。牠走來讓我緊緊抱著，突然我感覺到牠像跟我說話，那當然不是卡通片般動物會開口說話，我只是感應著牠的想法「我很喜歡你」。 「我也很喜歡你。」 「那好，我會再找到你。」 「什麼時候？」 「有一天，我要再找到你。」 「一言為定。」 然後我哭醒了。我想這就是日有所思，夜有所夢吧。 

對於死了之後會怎樣，我想，除非輪到我死， 否則不可能知道，是過渡，是解脫，是有賞有罰， 還是什麼都是體驗， 沒有好， 也沒有不好。是萬劫不復的輪迴，還是一切的終結，是回歸「道」，還是什麼都沒有，我希望這一點點好奇， 讓我在面對死亡時， 不那麼懼怕，當一口氣要盡的時候，終於輪到我看到真相了，請好歹給我一個真實的答案。